经济观察网 见习记者 陈蓉 有别于豪掷千万的河南、河北、山西等地的炒房队伍,一名老家河北沧州,在北京拥有稳定工作的90后,在看到“雄安新区”成立新闻后的第二天,从北京出发,两天内辗转雄安新区各县买房,试图抓住他个人眼中快速实现阶层上升的最后机会。
这个“机会”突然出现在4月1日,中共中央、国务院印发通知,决定设立河北雄安新区。新华社在通稿中用词“千年大计”来形容这个超级方案。嗅觉敏锐的各方投机客纷纷出动,大量资本涌入,几天内搅动了保定市下辖三个县城——雄县、安新、容城的平静。
4月3日早上,经济观察网记者在安新遇到刘悦,他正在街头和当地人打听如何去白沟镇。很显然,前一天晚上7点才到达新区的刘悦来晚了。雄县政府在新政发布当晚即紧急宣布冻结一切房产过户。而不受保护的私下交易,无视官媒“房价不飙车,雄安才会安”的警劝,在中介和资金充裕买家的推动下愈加疯狂。
几天时间,刘悦怀揣的60万元在新区里严重“缩水”。如果他在3月30日前来到雄安三县,按照媒体报道,6千元/平方米还可以买到某小项目1套100平方米的永久产权房。仅仅2天以后,二手房交易已经要求全款,雄县私下交易均价已达2万元以上,这些钱他只能买到一个30平方米的卧室。
路上,刘悦从朋友处得到的消息是安新还有房,但实地转了一圈后发现消息有误。中介建议他去离安新县距离25公里左右的白沟镇看看,那里的房子没有限购,价格也没有疯涨,是周围区县里为数不多的有买到房希望的地区。刘悦准备去往他人建议的两个盘,白沟凤凰国际城和美墅家。在安新到白沟的乡间土路上,公共汽车不到一小时的车程,中介又临时告知:白沟镇房已卖光。但刘悦还是决定去碰碰运气。
刘悦来自河北沧州沿渤海的一个小县城,海兴。他的家乡由山东省无棣、河北省黄骅、盐山三县的边缘乡村合并而成,取“靠海而兴”之意而命名。从河北某大学工科专业毕业后,刘悦考上首都一所985院校研究生。2015年研究生毕业,他思忖,按照当时的房价,他拿到北京户口之后再跳槽去互联网公司,以后的收入水平买房也来得及。于是在“解决北京户口但涨薪缓慢的国企”和“待遇前景都不错的互联网公司”之间,他选择了前者。
孰料仅仅两年间,他看上的丰台房价,一路从3万元飙升到6万元,随着结婚成家的压力增加,他感觉短时间内无法靠个人能力购置婚房,家里也无法给予太多支持。新政甫一出,女朋友随口提了一句建议他去雄安三县看看,他觉得有戏,便带上女方家里给的60万元预算,直奔“雄安新区”。
在安新县到白沟镇的公共汽车上,买房者聚集还不明显。而等到刘悦到达凤凰国际城,这里已经有了大批看房者和中介,京牌车遍地。虽然白沟镇还未出台限购措施,但开发商却开始捂盘惜售,门口贴上“今日不开盘”的封条。
但仍有少数中介手中拥有房源。眼尖的刘悦迅速找到了一名揽客的中介,不多话便向中介说明来意,中介报价一套41平方米房源,单价1万元左右,全款交易。刘悦觉得面积太小,不是自己想要的小两居户型。走到另一个朋友推荐的楼盘“美墅家”,售楼处告知已停售。周边沿街持有“美墅家”房源的中介报价也在1.5万元~2万元左右。此时的刘悦陷入一种焦躁的情绪,预算有限,房源有限,他来得太晚,比起新闻里提到的内蒙古土豪7200万元买下8层楼,他实在有些窘迫到施展不开。
此时,朋友告诉他,之前在容城联系到的中介有信了。刘悦便又搭公共汽车前往此行第三个目的地,容城。在白沟前往容城的大巴上,刘悦开始向同伴表示,“自己其实很纠结。”
“北京这座城市狠狠地教育了我。一个朋友去年4000元/平方米在高碑店买的房,今年涨到了8000元/平方米,净赚几十万,而我辛辛苦苦工作一年呢?也只能挣到这么多钱。”他为自己找到现实的理由,“都是被逼的,只是在顺应潮流。”
不久前,在问答社区知乎被刷爆的“北京房价是否在透支年轻人的创造力”的回答中,一位中科院博士因为买不起北京的学区房,而被迫“赌上前程”搬迁到南京被顶上高票。见证了许多例子的刘悦,显然并不想成为这逃离大军的一员,虽然他才27岁,未到“而立之年”。他也知道“国外的年轻人,首次置业年龄几乎都在35岁以上”。但他清晰地认为,未来自己并没有多少选择。抓住北京户口已经让他错失了买便宜房子的机会,未来几年任何闪失和任性赌上将是数年的血汗,这次来雄安三县也是一场赌博。
然而等他下午赶到容城,迎接他的也是禁售,沿街中介公司大门紧闭,封着贴条。他开始刷手机新闻,发现刚才否定的白沟镇凤凰国际城房源涨势惊人。新闻提到4月2号该盘单价还是8000元左右,3日的中介报价已经涨到了1万多元。
刘悦前一天询价的河北高碑店也是这样见风起势。一个新盘,期房的排号费用是12万元左右,然而今天最低已经要价27万,即便如此,高碑店的房价毕竟还是“友好”的,算上加价约9000元/平方米。虽然不在炙手可热的雄安新区,但高铁通勤到北京仅仅需要30分钟左右,“未来也有刚需会接盘。”
中介给刘悦提供了另一个机会,西临白洋淀的任丘孔雀城,“新中式风格别墅,北国宜居小镇”。虽然任丘已经完全属于他家乡沧州下辖的范畴,但毕竟在“白洋淀画的圈里”。尤其是他构想的“风险越大,收益越大”的雄安新区买房已然无望,但高碑店作为备选,成为一个稳妥的选择。此时的刘悦似乎又重拾了刚到安新时的斗志,并计划从高碑店看完房,再继续赶往保定排任丘“孔雀城”5000元一个的号。
容城没有直达高碑店的公共汽车,需要从白沟中转。手机上的一些新的信息,让他决定返回凤凰城看看。日暮之下,人群散去了不少,因为开发商放出的有限房源已卖光,一些中介已经把价格报到了1.5万元,并对客户得意洋洋地打包票“这儿一定能涨到5万”。刘悦嗟叹“要是上午足够果断买下了房子,在白沟多呆一天,倒手就能挣50万。”
刘悦找到一个看上较为谨慎的中介,对方也是前一天临时被公司紧急调到白沟镇来卖房。听到其他中介报价有些吃惊,并建议刘悦,高碑店“现在还买得起”,其他周边县区也可以考虑,刘悦吃了一颗定心丸。
对未来的期待,像病毒一般在雄安一带的本地人中扩散。白沟镇载客的三轮车司机,听到刘悦要去当地楼盘,试探刘悦是否需要集体土地上的房子,表示可以提供联系方式;另一位师傅笑称自己的副业变成了带买房团,“一天150元,给发一身衣裳,带去楼盘就行。”
在白沟镇的一家小餐馆里,一位中年女士对另一位不相识的买家抖着手里的买卖合同,“你说这政策到底怎么变?我钱都交了,但是心里还是直打鼓。如果对方违约,我一点办法没有。”
在容城到白沟的汽车上,刘悦和几个当地村民交谈。一位中年妇女不愿意透露自己是哪县人,但听到拆迁补偿,每亩地可能补偿6万元左右的消息,微笑不做评价,称“地不值钱,最重要的是房子。”而在当地,每户的拆迁标准,按照户主补偿三套房子的传言已甚嚣尘上。
刘悦对同伴开玩笑:“我早上在逛集市的时候就想,这些大爷大妈,将来的亿万富翁,而他们却还在摆摊。我呢,我什么都没有。”
他对着一位当地大妈说了同样的话,大妈露出既满意又谦逊的笑容,“希望如此,希望如此。”
刘悦放下对雄安三县的牵挂,从白沟镇奔赴高碑店,公共汽车车程大约1小时左右。因为是新城,高碑店道路宽阔,人烟稀少,街上鲜有机动车行驶,打着“首都卫星城”标语的房地产广告随处可见。他随处探访两家中介公司,桂园和京港国际,现房已经报价在1.2万~1.5万元左右。刘悦只打算买均价9000元/平方米左右的期房。
刘悦非常满意高碑店良好的建设现状,于是决定等第二天再来看房,拿到朋友靠谱的房源再出手。他的打算是买到高碑店的房子,如果9000元/平方米入手,涨到1.5万元,他就赚了,然后“做个杠杆”再到北京购房,最终还是可以实现定居首都的目标。
刘悦买到从高碑店东回北京西的高铁,已将近晚上十点钟,距离他到达安新县已经整整27个小时,他几乎马不停蹄地在安新—白沟—容城—白沟—高碑店间奔波,坐了2趟高铁5趟大巴,路上花了7、8个小时,在每个楼盘停留的时间不超过30分钟,目睹了无数的封条和扑空了绝大多数机会。刘悦刷着手机,习惯性地打开财经新闻,突然大喊“我的天,涿州已经破3万了?”他的弟弟毕业之后打算回到沧州工作,这样的价格对他几乎是一个暴击。刘悦只能暗暗祈祷房价的余波不要殃及到他的家乡。
然而他又非常希望他的家乡得到发展,“北京的资源太集中了。河北这样的一个大省,有几个985、211?只要北京肯搬出1/4的学校和企业,河北就会大不一样。”
京津冀协同发展专家咨询委员会组长、中国工程院主席团名誉主席徐匡迪院士在近日接受采访时指出,“京津两地过于‘肥胖’,大城市病突出。特别是河北发展与两地呈现“断崖式”差距。”徐匡迪院士也这样评价雄安新区的成立意义和主要功能:设立雄安新区,有利于集中疏解北京非首都功能,有效缓解大城市病……有利于提升河北经济社会发展质量和水平。对加快构建京津冀世界级城市群,具有重大现实意义和深远历史意义。”
在检票口,刘悦听到一位来自北京的女士大声和电话那头的对方通话:“要不是燕郊那套房子在手里占着地方,我早就下手了。现在雄县房子涨到3万(元),疯子才买呢!”
他已经顾不上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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